这名夙昔在媒体眼里叱咤风云的打黑英雄与警队铁汉,在公众视线里留下的最后一次背影,居然是初春暮色里,成都街头上,一位华姿绰约的美妇人。 文/韩剪溪
综合各方信息源,王立军夜奔成都美领馆的事实基本面已经没有疑问。现在等待进一步求解的,无外是这些基本面要素之外的若干细节:他夜奔领馆的原因和动机是什么?他在里面究竟干了些什么?以及出入领馆前后的若干技术环节等等。
比这些更让人觉得扑朔迷离的,是王立军这个人的真实形象与性格。
他一举推翻了此前所有曾经演出过的角色,真不愧是演员王立军。
他是一名从业28年的资深警察,一个媒体包装与坊间流传的打黑英雄,是一名不扛军衔的军人,一个道上威风八面的大哥,一个兼职无数、光环不尽的学者,一名在尽忠事主与反噬恩主之间辗转腾挪的职场二人转主角。
说到底,他是一名演员。
在职业经历上,王立军在出演一个永不退伍的军人。
从1978年去00419部队当兵开始,到1984年进入警队,到任职铁岭、锦州和重庆期间,多次兼任当地武警部队政委,再到2012年2月2日交枪「扒皮」,53岁的王立军扮演的主要社会身份,与其说是一名警察,不如说是一名军人。
军队作风与军人作派,无外是讲究雷厉风行,说一不二,绝对服从命令。这些军派行事风格,本就与警队作风类似,放在王立军身上,更是高度重合,贯穿在打黑、办案、治警等诸多事项上,闪现在项目组、铁山坪、火箭筒、武警专列等诸多关键词上。
实际上一直到2012年2月2日以前,他从未退伍。
在内心深处,王立军在出演一个黑白两道都风光无限的大哥。
他好大排场,喜大制作,善整大场面。抓文强时,他率数百警员包围飞机,列队示威;抓李庄时,他再率数百警员包围飞机,列队示威;缉枪治爆时,他率上千警员,包旅游专列,携火箭筒,搞兵团作战;他要求警队不着制式警服时就穿西服革履,甚至自己设计制造女式风衣等各色警用装备。
他就像警察队伍里的张艺谋,酷爱画面,酷爱色彩,对整齐划一的形式感有难以自制的洁癖。即便做到导演级的大哥了,还是时不时会忍不住亲自下场亮一手摄像的活。
在变幻莫测的仕途上,王立军是分饰忠仆与叛徒这个双重角色的二人转主角。
在辽宁,他和原铁岭司法局局长王海洲之间的关系,已是众所周知的往日恩怨。在重庆,他和市委书记之间又重拾旧情,在知遇之恩与反噬之恨之间摸爬滚打。饰忠仆事主时,可以三年之内连升两级,从副厅级跃居副省级,恩遇之隆,权势之重,世所罕见。唱红打黑高潮之际,举目所见,山城上下,唯见此主仆二人。饰叛徒夜奔时,又决绝如斯,周密如斯,七十辆警车唤不回,万千围困,我自逍遥北上。
大陆政界乃丛林世界,仕途从来都是风光与凶险并存,甫志高所在皆有,江姐世所罕见。但像王立军这种在短时期内就屡屡急剧转换角色的二人转演员,实属罕见。
最能体现他的表演欲与炉火纯青的表演才华的,还是在镁光灯前与摄像机下。
他善用台词,言词简练却含义丰富,远胜真正的编剧。
刚在铁岭出道时,他说「有些黑社会头子扬言要拿500万买我的头!」这种技法还稍显稚嫩,和大陆一些所谓掘黑记者自我包装的办法类似甚至雷同。
到中后期则愈发成熟。重庆打黑初期,他说:「我希望听到枪声……」,让人遐想无限,顿起月黑风高哥舒带刀之豪情胜慨;抓捕警队高官时,他说「打什么黑?比黑社会还黑!」整肃警队的铁腕作风,嫉恶如仇的正气形象,跃然纸上。
他也是肢体语言的高手。在媒体上呈现的经典形象,是三类:
在出道初期,辽宁当地媒体拍摄的一些照片上,他喜欢斜站在吉普车上,一手持枪,一手持步话机,昂首向天。这主要是受港片和西部片的影响,有一点桀骜不驯的绿林色彩。大陆一位女律师从女性的角度对他的描述很准确:「他在报道中的定位是那种孤胆英雄形象,晚上开着改装的四大灯吉普,估计肯定穿黑风衣高筒靴子,回家喜欢有人开着灯在等他,睡觉不关灯,估计也是和衣而眠……」
稍晚一点,即是着制式警服,胸前挂满各类勋章,背后是各类题字。这类定妆照,已经纳入了体制框架之内,再揉进了一些文化元素。
伴随着官越做越大,再晚一点的形象,是在镁光灯下,脱帽半低头,这是沉静而谦逊地谢幕。这是学者型官僚的装扮,儒雅的斯文气质已经在慢慢覆盖掉了喊打喊杀的江湖味道。上述女律师对此的读解是:「我理解为他在等待掌声响起。这是他最经典的从政心理,他一直在等待黑暗里掌声响起,在灯下谢幕……」
王立军最后出现在媒体镜头前的,是在2月5日重庆卫视新闻里。王视察当地高校,身着黑色风衣,双手始终插在风衣口袋里,面无表情。这个可堪玩味的画面,隐约又让人闻到了几份血雨腥风的江湖味道。
坊间流传的一个细节是,2月6日晚,王立军驱车自渝赴蓉时,身着女装头戴假发,是化妆之后悄然潜入美领馆的。如果此点最终得以证实,那么这名夙昔在媒体眼里叱咤风云的打黑英雄与警队铁汉,在公众视线里留下的最后一次背影,居然是初春暮色里,成都街头上,一位华姿绰约的美妇人。
坊间有句云:出了山海关,都是赵本山。王立军和赵本山一样,都是辽宁人,都起家于东北「大城市」铁岭,也都擅演戏,是天生的演员。在戏路上,既有地域「忽悠」文化浸淫的基因,也有各自的天分传承。